夜里守在母亲不远处看顾,早上醒来先把母亲扶上轮椅,和女佣一起协助妈妈洗漱、吃早饭和吃药,上午十一时外带猪肠粉回家,之后可能赶去做兼职,下午五时放工又匆匆购买新鲜制作的猪肠粉回家,再一次耐心等母亲用剪刀剪碎它们、一口一口吃掉……
63岁的何月华照顾102岁的失智母亲四年,这是她每一天的日常。
父母长命百岁,原本是人人希望的福气,2020年新加坡国人平均寿命为83.7岁,其中女性平均寿命达85.9岁,人均寿命是全球最长之一。
但越来越长寿的同时,2019年报告指出,国人患病不健康的时间也相应增加到10.5年,意即人生最后十年,往往是在失能、卧病在床、无法言语等需要照顾的状况下度过,而随着人口老化,这一年数只会逐年攀升。
心力交瘁 超出底线的崩溃
家里尚有其他兄姐,但未婚的何月华视自己为母亲当然的照顾者。随着母亲患上多重慢性病,合并失智症,何月华决定辞职在家照护,生活也从此改变。
当时怕老人家半夜起床发生意外,何月华每晚只睡三小时,女佣半夜十二时休息后她接手看护,每隔一两小时就要扶老人上厕所,几乎无休“站岗”到隔天清晨。
这样睡眠严重不足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,寂静的夜晚,何月华会坐在椅子上,在手机一集又一集观看圣严法师开示,安定心情。她说:“生活遇到问题要怎么面对,圣严法师说的佛法很贴近日常。”
照顾失智长者不仅是体力上的辛苦,还很“心累”,头发略带花白的何月华忘不了母亲当时的行径:拒绝吃药,很多事不要配合,个性变得多疑妄想,情绪激动时还会连续不停破口大骂。她说:“我被骂到真的想离家出走。”
心力交瘁之际,何月华更遭遇超出底线的崩溃时刻——失智的母亲无意说出她是养女的真相,何月华找大姐确认,回想过往和兄姐间的差别待遇,让她“心碎又很崩溃”。
几年来全身心照顾母亲,何月华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,照顾长路“看不到头”,低落的情绪也找不到宣泄出口,她开始出现忧郁倾向。
何月华感叹,还好,当时有慈济居家医护人员走入家门,送来心灵肤慰,让她不用独自承受身心压力。
走入社区 开启喘息之门
居家医疗团队每月来访至少一次,查看母亲的健康状况,监控各项生理指数;更耐心倾听何月华的感受、想法和需求,传授她自我调适的技巧,甚至鼓励何月华一起投入医疗志工的工作。
这些举动看似细微而简单,但对何月华来说,能把她从崩溃边缘拉回来,其价值是难以衡量的: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,就比较安心,这样的感恩是没办法用言语表达的。”
何月华真的跟随医疗团队,参与陪伴志工的工作,一个个的病家个案,让她从不同病苦中,看见了相通的心苦。
每周只有短短几个小时,但做志工单纯无杂念的付出,竟然平复了她不平静的心情。
“希望也把功德回向给母亲。”何月华时时提醒自己,能成为母女是难得的因缘:“有因就有果,这是我们母女之前的缘分和牵绊,希望在今生就了结掉。”
照护母亲 还有生命背后的意义
四年来,她在心中反复锤炼照护的意义,最终感慨最难的不是日常起居的照料,而是要在充满障碍的沟通中,觉察和摸索母亲的感受和需求。
何月华举例,母亲每天要吃两次猪肠粉,她依旧会分开两次买回来,因为发现母亲对“有人特地带吃的回来”感到期待。
像访问这天,遇到居家医疗护士朱美梅上门,跟进何月华母亲的肺部发炎病况。
边检查边闲聊近况,朱美梅发现,何月华母亲的皮肤异常干燥脆弱,才知道老人家不愿意擦乳液,因为觉得“油油的不喜欢”。
朱美梅从何月华手中接过乳液,一边拉过手来哄老人家,说话间不知不觉就擦上了她母亲的手臂。接下来的任务是修剪指甲,这次老人家可能怕痛,说什么都不愿意,朱美梅也不继续勉强,下一次来再试。
“阿嫲,你记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?”转移老人家的注意力,朱美梅亲昵地拉拉手、轻轻拍拍脸,每一次上门,她都会问一次同样的问题。
“美梅啊?”坐在轮椅的母亲想了一阵,略带迟疑地回答。“答对了!”朱美梅凑到重听的老人家耳边大声回话,一老一少又一阵拉手谈笑。
表面看来,家属和医护人员来来回回数次劝说,只为顺利修剪指甲和擦乳液,相当耗时。但何月华和护士朱美梅没有把母亲当成“制造问题的人”,并“硬硬来”让老人家就范,反而结合既有知识经验,用心寻找不同互动方式。
这不禁让人思考,当我们投入照顾时,要如何理解一名失智长者的价值,以及何为照护的目的。
看何月华脸上仍有浓浓的黑眼圈,那是因为母亲在2021年意外跌倒后,成了彻彻底底的失能老人,除了进食之外,几乎一切都要依赖别人照顾。
照顾之路还有多长,谁都不敢想象,但何月华对往后的老年生活充满期待,现在在中医诊所兼职配药工作的她,已经计划好以后生活要以服务别人为重心,到慈济的义诊中心帮忙配药。
她说:“现在真的不放心走开,想着妈妈总有一天会走,到时就可以做志工了。”